作者生平
沈默君(1924.1—2009.8),原名秦亚明。1938年10月,年仅十四岁的秦亚明投笔从戎,参加新四军。先后任战地服务队队员、文工队队长、二十三军文工团副团长、华东军区文工团副团长、总政创作室电影组组长等职。期间创作过大量话剧、小说、电影等作品。建国后,秦亚明先生以笔名“沈默君”创作了《南征北战》《渡江侦察记》《海魂》《自有后来人(红灯记)》《台岛遗恨》《死亡集中营》《孙中山广州蒙难记》等脍炙人口的作品,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爱。《台岛遗恨》系他平反复出后,在枞阳创作的作品。
秦亚明先生妻子殷桂芝(1933年一1972年),枞阳镇人。秦亚明先生由于在革命战争年代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主客观原因,以“沈默君”为名,其膝下三儿一女,均以“沈”为姓。
剧本《台岛遗恨》由沈先生家人提供,致谢!
文乡记忆|沈默君在枞阳
1
电影剧本:台岛遗恨
悲壮的歌声:
“忆当年,祸连天!四百万同胞,空拚九死,忠魂飞!……”
歌声中的画面:
浮云沧海中的台湾,万壑树参天,瀑泻潭烟飞;古城月迷离,临流波澜阔;旧堡金戈血,残旗飘犹展。
字幕:
清光绪二十一年三月……
推出片名:
台岛遗恨
05
问斩
凌晨,白莲庵悬崖下的海面,灰蒙蒙,雾茫茫。
铁虎背插朴刀游在海中,正朝白莲庵岸边游着,游着。
载兵的炮划子,从四面八方朝她合拢过来。
茫茫的雾海,炮划子的包围圈缩小……
白莲庵大雄宝殿里,长明灯下,仍然垂目合掌的释迦牟尼深奥莫测地站在莲花台上。
大殿柱子上绑着不怕死、经得起九天风暴的铁虎。
黑大个哨官和什长,刀仍提在手里,虎视眈眈地瞪着铁虎。
殿外,廊下荷枪兵弁十步一岗,沿石阶一直站到山门口。
哨长用刀背拨铁虎的脸:“胆还不小!竟敢刀杀都统,抗拒官兵,非扒你这浑小子的心不可!”
铁虎怒目相视,眼睛里燃烧着头可断,志不辱的烈火。
一声吆喝:“管带到!”
全体肃立。
郑清手扶佩刀,拾级而上,进入大殿,恨难平地仇视着铁虎。捉鞘拔刀一半,撞见铁虎不畏强暴的眼神,他又恨恨插刀入鞘,在她眼前吼声如雷:“你为何杀人?说!”
铁虎不语。有什么能比沉默更加反抗?
郑清:“我大哥和你近日无冤,往日无仇,什么人叫你下此毒手?”
铁虎仍然无语,不是由于骄傲,而是没有必要。
郑清:“刀杀命官要满门抄斩!你一个脑袋不够杀!”
铁虎头一昂,说得很平静:“要杀要剐随你便!莫要叫花子喊街!”
郑清又手握刀柄:“你!……”
亲兵长从西院走来:“宪太太请!”
郑清愤然走向西院。
西院经堂里。观音像前白帏、白幔布成灵堂,中供灵位。
郑嫂身着重孝,凄然独坐。侍奉丫鬟伫立身后。
郑清跪下一腿:“兄弟护卫不力,嫂嫂治罪!”
郑嫂戴镯的手微微一摆:“唉,祸从天降哪!你坐下。问清没有?他杀人是图财害命,还是叛国谋反?”
郑清:“没有口供。”
郑嫂:“杀朝廷命官按律该当何罪?”
郑清:“就地正法。等犯人父亲归来一并处斩。”
郑嫂:“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。他父亲事前被你哥哥差遣去府城,并非同谋。”
郑清:“禀嫂嫂,这杀兄之仇不共戴天,焉能一命抵一命?”
郑嫂:“唉,这佛法轮回,不要妄动杀机。杀他一人给你兄长报仇也就是了。他父亲么,放他一条生路吧!这才不亏阴德!”
减清:“谨遵嫂命!”
郑嫂:“临刑的时候别让他父亲看见哪!”
郑清:“兄弟知道。”
郑嫂:“你嫂嫂虽然是一生未曾生养,可也知这可怜天下父母心哪!今日天色已晚,菩萨忌血光,明日五更三点,荒郊以外开刀问斩!”
大殿里,阿丑脚穿铁虎赠的鞋袜,手拿一把燃香从东禅房走进大殿,猛不防见柱上绑着一人,愣住,围柱斜走半圈,仔细一看,再看自己脚上的鞋袜,正是恩人,惊得手一松,燃着的香散落地,火星四溅:“你!好人!”热泪迸出,“他们为什么要绑你?”
铁虎强作的笑容:“我杀了他们的狗官!”
阿丑:“他们要杀你么?”
铁虎点点头。
阿丑泪流满面,泣不成声:“菩萨!你睁睁眼吧!为什么好人偏偏要遭灾难哪?……”
铁虎压低噪音:“阿丑莫哭。求你捎信信,我爹去府城,马上要转来,你去官道截住他,要他快逃命!……告诉他,孩儿不孝,不能替他养老送终了!请他老人家多保重!……”提起生她、养她,相依为命的老父亲,不禁热泪盈眶。
阿丑点头:“嗯,哎。你不能死!你有父亲。我,我从小没有爹妈,我替你死!我替你死!”一头扑在铁虎身上。
大黑汉什长刚走进来,喝道:“滚开!”一把提起阿丑,扔出殿外。
阿丑被抛跌在石级上,一级一级地滚跌下去,直滚到山门口,刚爬起来,又被一兵一脚踢出门外,她仍在哭喊着:“我替你死!我替你死!……”声声撕裂人心。
阿丑撕裂人心的哭声在凄凉的锁云亭中,她无依无助地仰问苍天……
苍天月色扑朔迷离……
远处马蹄声传来。
阿丑站在栏杆上眺望。
月光下,大狮身背葫芦,颈插令箭,策马向前。见一人影直奔马头,几乎相撞,他急勒马缰,马长嘶一声,人立起来。阿丑一把抱住他的腿:“老伯伯!莫回去,莫回去!快逃命,快逃命!”
大狮:“出了什么事?”
阿丑:“小哥哥,五更三点要,要被开刀问斩!”呜呜大哭。
大狮惊天动地的一声吼:“我的孩子!”拔刀出鞘,“我跟他们拚了!”急抖马缰。
阿丑双手抱住他腿,被走马拖出好几步:“不能哪!不能!他们人多!”
白莲庵前后左右,官兵刀枪列阵,战马嘶鸣。
大狮急勒马缰,双手撕胸,仰天悲呼:“天杀我儿啊!……”
夜茫茫,山涧流水声悲壮。
白莲庵西院灵堂烛火下,侍妾跪在地上正在向郑嫂诉说着:“大人为贪片刻之欢才遭此不幸!……”
郑嫂惊讶:“原来这样!”
郑清:“他,他是女的!”眼花缭乱……往事立展眼帘:他教铁虎洋枪打靶的情景历历在目,不禁自语:“怪不得……”
郑嫂:“不管怎么说,杀了朝廷的命官是绝无生路的!”把一炷香插入香炉:“我参禅打坐,三柱香点尽就五更三点!”
郑清:“是。五更三点准时处斩!”
大殿里,幽暗阴森。
柱上铁虎梦呓般地喃喃自语:“爹呀!恕孩儿不孝……爹!……”
长明灯下,佛像们尊尊似阎罗,禅房里木鱼声传来,使这凄凉气氛更加阴惨惨。
大殿走廊下,值更兵丁托刀持枪,来回走动。
耳房里,哨官兵、什长在喝闷酒。
哨官:“闹了半天,这小子还是雌儿!”
什长:“小妞顶多十六七,一朵花正开,怪可惜的!”
哨官陡起邪念:“反正五更三点要挨一刀,咱们何不受用一下……”
什长:“私奸斩犯,大劈之罪呀!”
哨官:“人不知,鬼不晓,不怕!”酒蛊一扔,霍地站起。
哨官、什长鬼魅似的进了大殿,走到铁虎跟前。
阿丑从右边禅房门探身出来,正瞧见,急闪到大佛后暗处。
什长猛地以令旗捂铁虎嘴。铁虎“唔”的一声叫喊不出,两脚乱踢。什长双手抱住她的腿。哨官伸手扯开她胸襟,削为两瓣的银锭落地,露出大红胸兜,正待动手,蓦然霹雳一声:“大胆!”
两人回头一看,是郑清站在通西院的大殿侧门口,旁边站着阿丑。二人愣呆在那里。
郑清上前左右开弓,各打一记耳光:“混帐!”
哨官、什长扑通跪下。
郑清两脚将二人踢翻在地:“畜生!谁无父母兄弟姐妹?你们还是大清的军人吗?怪不得老百姓骂我们是土匪。畜生!畜生!来人!拉下去打三百军棍!”
亲兵长指挥兵弁将二人拖出殿外。
郑清气得咬牙:“大清军人的脸给你们丢尽了!”脚下触一物。低头一看,是削为两瓣的银锭,他弯腰拾在手中,回头一看,铁虎被拉开的胸还敞着,朝阿丑:“你过来!帮她把衣服整好。”头也不回,走出殿外。
阿丑走到铁虎跟前,悲喜交集,激动非凡地替她扣好钮子:“你原来是姐姐!”脸上闪起一丝苦笑。
铁虎的眼睛却跟着郑清到了殿外廊下。
殿外廊下,郑清怒气未平,对两个值更的兵弁:“你们也下去!我来值更。”亲兵长端过一张椅子。他坐下来,深叹一口气:“唉!国家不幸,净出败类!”看见手中的银锭,乱如麻的思绪,显出:他勒马扬手银锭直对卖解的铁虎抛去,铁虎刀起银落,削为两瓣……
阿丑苦艾艾地走到他跟前,双膝跪地:“好老爷大人!放了她吧!求求您!”
郑清摇头。
阿丑:“小姐姐也是被迫的呀!好老爷大人……”
郑清站起:“住口!把这送还给她。”置银锭于阿丑手中。
阿丑:“哎。”
郑清眼睛里流露出心里的矛盾:既要报兄仇,又觉得人材可惜。这个杀人犯曾经是他心目中的得意人,他喜欢她白玉似的精神,喜欢她高洁的心灵,然而杀兄之仇大如天。矛盾绞心,沉重的步子在廊下踌躇。
灵堂里,香炉里第一炷香燃尽,第二炷香插上。
月影移,天已四更。
第二炷香燃尽,第三炷香插上。
阿丑焦急、绝望的脸。
铁虎壮志未展,老父养育之恩未报而身将死,她无限怅憾的脸。
郑清表情复杂的脸,脚下矛盾的步子。
灵堂香炉里,第三炷香已燃大半截。
“笃、笃、笃”,木鱼声半天一下,下下都敲在人心上。
山下传来谯楼清晰的更鼓钟声,声声都击在人心上。
郑清内心风雷激烈,蓦然钟鼓打五更……
亲兵长匆匆走来:“赴刑场的时辰已到。”
郑清梦呓般的声音:“噢……!”
亲兵长:“请监官下令将人犯绑赴刑场!”
郑清:“这……绑!”
月光下,白莲庵山门外,两排长矛兵弁开道,八名刀斧手押镇,五花大绑的铁虎走在中间,刽子手们手托缠红绸钢刀殿后,走在末尾的是郑清。他貌似威武,然内心却比斩犯更痛苦。
行列走在五棵松下,古树依然,香炉仍旧。铁虎和郑清同时触目惊心。
铁虎茫然缓步,不是对死的恐惧,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怀念:郑清至诚地:“共赴国难,不求同日生,只求同日死!”插香于炉,撩袍跪下……
郑清茫然缓步,不是心慈手软,而是眼前重现了往日的恩情:
铁虎刚屈膝欲跪,蓦然跃起:“哎呀!不行,不行!这跟人家成亲拜天地差不多!我不干,我不干罗!”……
恍惚间两人四目相接,无限凄凉……
郑清:“等一等!”
铁虎喃喃:“天这么黑!……”是怨,是恨,是爱,是仇?什么都有!
郑清喃喃:“道也难走!……”
铁虎:“别忘了明年在这儿烧纸祭孤魂!……”
郑清三魂走七魄:“这……”
谯楼鼓打五更二点。
亲兵长:“宪夫人在灵堂候斩!”
郑清:“噢!……走!”
锁云亭前,星光下,铁虎止步,目击苍海、群山、州街,她回首朝郑清:“我要面向大陆,先辞祖国!”
郑清语不成声:“唔……”
铁虎跪下一腿,无限情怀地:“祖国,我的亲娘!铁虎不能报答您养育之恩了!……”
鼓打五更三点。
亲兵长:“吉时已到!”
郑清踉跄上前,朝铁虎猛屈一膝:“兄弟,原谅郑清……”
郐子手解下钢刀上的红绸。
正在这时,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:“刀下留人!大令到!”
顷刻,汗流浃背的差官率领四名校卫大步流星奔来。
差官:“哪位是管带?”
郑清:“我……就是。”
差官上前一千“刘饮差军门钧旨:谋杀都统,事关重大,要亲自审问要犯,请管带大人连夜将人犯解送府城!大令在此。”双手递上令箭。
郑清精神迷离地接看大令,朝亲兵长:“按军门大人钧旨办!派四名护军解押人犯!”
亲兵长:“是。”
四方鸡啼,东方破晓。
押解人犯的队伍走在山道上,斜刺里跳出十数人,一拥而上,将四护兵按翻在地。
大狮:“不要伤他们性命!”
七嫂忙给铁虎松绑。
道旁,四个护兵被一伙人绑在一棵大树上。
简七把头上的差官帽摘下来,三把两扯撕成数块,往绑着的护兵口中塞。朝大狮:“师傅,我这差官扮的不赖吧?”
大狮:“有两下子!”朝被绑兵弁抱拳:“众位弟兄,暂时受点委屈!”
简七脱下的箭衣仍在树杈下,朝铁虎:“好险啦,差点儿师妹吃饭的家什就不在脖子上了!”
大狮:“得亏那支令箭!军门大人怕我夜出府城不便,特给了这支令箭,要不,一巴掌打在铁虎的后脑勺上,你这浑丫头的小命就完了!”
铁虎女儿态的笑脸……
灵堂里。
郑嫂正在发怒:“年青人太无阅历!这提要犯怎能只有令箭没有滚单?”
郑清大悟,对亲兵长:“追!”
铁虎、大狮等人正走在山道上,忽听马蹄声从背后传来。大狮拔开葫芦塞,喝了一大口酒,然后手一挥:“散开!”
众人呼一下钻进两旁莽丛中。
松涛阵阵,泉水咽咽。
铁虎从山坡莽丛里钻出来,见坡下小道边一石桥,桥下流水轰鸣,她直奔桥边,双手掬水痛快地连喝带洗脸。
她身后一块茶地,两个采茶的高山族姑娘,正打量她,猛记起摘花戴的小伙不正是他?姐妹相对会心一笑。忽然姐姐头一偏,面有惊色。
山坡上,数骑官兵正寻觅目标,立马四望。
高山族姐妹,扔下茶篓疾奔河边,一边一个,架起铁虎钻到长满荆棘的桥洞里。
山坡上,郑清策马朝石桥驰来。
桥洞里,三个人六只眼,随着马蹄声移动。瞬间,一阵马蹄敲得他们头顶石板乱响。高山族姐妹惊恐地贴身在铁虎背后。
山谷桃花红似火,梨花白如雪,清泉石上流,落英缤纷。
铁虎脸上又充满生命的活泼。她刀提在手,走在羊肠小道上。
两个高山族姑娘背着茶篓,走在她身后,欢笑四溢而腼腆羞涩的脸。
烟斜雾横的山村,古老的纸坊水臼大轮子有节奏地转动着,流水和古桥象带着露水的鲜花一样妩媚。
三个年岁相仿的人走进七嫂的茅屋。
茅屋的堂屋里。矮桌前,两个高山族姑娘并排各坐一草墩,从怀里摸出一花样纸匣,打开,各从纸匣里取出一支不久前漂亮小哥赠的杜鹃花——虽然已干枯,但颜色不衰。
高山姐:“是他先给我的!”
高山妹:“先给我的!”
七嫂往姐妹俩中间一站:“咋回事?”姐妹俩各附七嫂一只耳说了句什么。
七嫂好笑:“噢!不要争,都有份!”
高山姐妹一抬头,一个笑靥迎人,比杜鹃花更俊俏的姑娘走出内房,正冲着她俩眨眼睛,并走上前张臂搂住她俩的脖颈。
高山族姐妹先大惊,后害臊地捂着脸:“哎哟哟!”
号角声嘟嘟响,三个姑娘同时抬眼外望。
大狮走进来:“冤家找上门来了!”
三个姑娘霍地站起。
群山沉浮在虚无缥缈间,一山如刀劈,中间一道如线。
郑清领着官兵正仰首凝望这一线天险道。数骑马刚探步道口,“轰隆隆”一阵响,两边削壁上滚木从天降落,雷鸣般落在马前道口,堵成一道墙。
削壁乔松下,铁虎、大狮、简七手执刀枪正朝下望。
铁虎一拱手:“管带,请恕标下失礼!”
立在马镫上的郑清迎声而望:昔日的盟弟已换女儿装,是那样的英姿飒爽而又艳如红花,仿佛云端里的仙女。他讶然惊坐于鞍上。
大狮:“国难当头,眼看倭寇要兵临城下,管带有钢请用在刀刃上!”
郑清:“刀杀朝廷命官,国法难容!杀兄之仇又不共戴天!休得多言,铁虎快下来受绑!”
铁虎:“管带,如果狗官侮辱了你亲妹妹,你妹妹能不急兔反咬吗?”
郑清:“这……”语塞。
铁虎:“大人一向嫉恶如仇,教导铁虎要精忠报国,为何这般不分青红皂白?”
郑清恼羞成怒:“放肆!”掏手枪瞄准铁虎那张俊美如玉的脸。他欲扣扳机,但准星前出现的却是铁虎晚霞清月下舞刀的情景——她猝不及防地陡然敛刀,女儿态的羞惭,以手捂脸:“哎呀!管带怎么偷看人家练功?好没来由!”——他稍一犹豫,枪身偏高,“砰”的射出一弹。
这一弹击在铁虎身前的松树上,树皮飞爆。
大狮:“留着子弹打日本去!”
铁虎激怒,端弓、抽箭,瞄准郑清的头。她眼前立即出现大雄宝殿里郑清拳打脚踢哨官、什长的情景……她箭头一抬:“郑清!铁虎给您换个顶子!”“唰”的一箭,不偏不斜,正中郑清头戴的盔缨,箭贯红缨。
郑清一惊,伸手拔箭在手,正待发作,忽然一骑直奔郑清而来。马上是亲兵长。他翻身下马,气喘吁吁地:“大人,不好了!署电到,朝廷把咱台湾割让给日本了!抚台已经坐外国船逃回大陆,鸡笼失守,台北危急,日本大兵前锋已到三貂岭!”
06
浩劫
州城市街,难民纷逃,败兵在抢劫。郑清率骁骑奔来,刀砍二抢劫败兵:“畜生!”
码头,各种船只上都是惶惶然逃命的大小官员。郑清挥刀立马,指挥兵弁从各船上把官兵拖下船来。
亲兵长从一条船上把一背望远镜的武官拖下船,伸手掀开他望远镜盒,盒内银元散落地上。
郑清大呼:“不战而退,对得起祖宗吗?”
凤头门炮台顶上飘着黄龙旗,炮手们各守炮位,严阵以待。
中央堡垒,大门两侧,仍挂着虎头牌。
郑清伫立垛堞。哨长站在他身后。
郑清手中持着铁虎射的那支贯盔缨箭,心情沉重地望着海面,以箭击堞,深深叹息:“家仇未报,国难又至!……”
一差官驰马奔至炮台,跳下马,举令箭,捧委札:“刘军门誓共守台,前敌九营都统委管带以副四品参将衔接署。”
郑清将箭插在刀鞘护箍内。接札,行礼:“军门知遇之恩当以死相报!”朝哨官:“炮台管带委你代署。”
哨官一千,惭愧万分:“有负大人重望,标下惭愧!……”
郑清:“共赴国难,既往不咎!”
哨官:“谢大人!”
值更瞭望兵弁嚷道:“海上日本兵舰!”
郑清朝哨官:“发号令吧。”
哨官:“得令!”转身发令:“各炮装填——”
白莲庵难民进进出出。尼姑们面带惊色在佛前上香。
西院灵堂里。
郑嫂: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身为大清武将之妻,怎能临阵脱逃,动摇军心?我不去厦门。我这把老骨头死也死在台湾!兄弟,你不要劝了。我从三岁把你抚养成人,你能不辱祖宗,守土抗战,我死也瞑目了!”
郑清:“嫂嫂恩同生母,教训有方,兄弟天良未灭,甘蹈危机!”
郑嫂:“那——就好!”打开一箱:“这是我一生所积蓄,你拿去充作军饷吧!”
郑清双膝跪下:“嫂嫂的美德比金银更能使将士用命!”
凤头门炮台上。
哨官雷鸣般的吼声:“开炮!”
“轰轰轰!”八门大炮此起彼落,铁弹出膛,硝烟一团接着一团,霎时弥漫垛堞。
亲兵长持电报走来:“军门电令,日本能久亲王亲自督阵,兵分两路攻打府城!军门已退守安平,请大人飞兵驰援。”
郑清:“传令前三营拔营,飞兵九芎山!”
郑清率领七星队骁骑冲杀在弥漫的硝烟中……
郑清一刀削去日官半个肩膀,跳下马来,割下首级,扯过太阳旗一裹,拎在手中。
后阵突然大乱,一队清兵狼狈奔来,大嚷:“日本兵冲上来了!”
郑清抓住一官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那逃官:“府城沦陷,安平不保,刘军门内无粮草,外无援兵,万般无奈坐英国商船撤回厦门了!”
郑清愤然呼天:“难道天灭我台么?”掷首级于地……
山谷村落。
战火纷飞。一炮弹飞来炸去古更楼飞檐一角;壕沟里,官兵陈尸片片,围墙上满是枪眼,弹痕。
一颗炮弹命中这堵墙,半壁围墙崩塌,身无完衣的郑清一下被埋在墙下。满脸血污的哨官:“大人!大人”双手发狂地扒土……
硝烟中,哨官背着郑清穿过弹雨中的板桥。
子弹呼啸的甘蔗田里,哨官流血的腿。他背着郑清在蔗田里踉跄:“大人,大人!”见不应,失声:“大……人!”
郑清,昏迷中“唔”了一声。
哨官:“大人,您可千万别死啊!……”呜呜地抽咽,继续往前走。
村内,浓烟烈火冲天。
两个红帽兵把一老人扔进火里。
一个赤身婴儿被从高高窗口抛下来,活活摔死在地。
十几个皂帽日兵在剥一妇女的衣服。妇女惨叫声撕裂人心。
一杆蓝底黄龙旗迎风招展,白旗腰上的黑字:“大清国台湾大坪顶义勇团”。
旗下一香案中。大狮正将公鸡血滴入瓦盆,掷鸡于地,用朴刀在盆中搅了三下,端起瓦盆庄严地走到古石桥上。
白镶边红旗插在桥中,旗正中一个醒目的“邱”字。铁虎左佩刀、右背弓立于桥顶。
石桥下,激流滚滚。两岸站满武装义勇。
大狮:“台湾属寇,万众不服,生做大清人,死做大清鬼!台湾酒,台湾水!为了祖宗,为了子孙!”递盆给铁虎。
铁虎热血在燃烧。她接过盆,庄重地倾酒入河。
下游两岸的义勇,肃然俯身,双手捧起河中的水酒,庄严地送到嘴边。
河水呜咽,激流击石。
高山姐手托令旗,腰挂佩刀。高山妹身背毛瑟洋枪,横贯子弹袋。
大狮双手擎着大旗,山风吹拂他胸前的长髯,格外豪气凛然。
铁虎乌黑的大辫子盘在头上。她脸上稚气全无,经过风暴袭击,深沉老练多了。她拔刀出鞘。
一棵大树上,绑着十三响枪。铁虎身站枪后,一扣扳机“轰”的一声,白烟冒起。
一骑马日官举望远镜仰观插天高峰,正中这枪,翻身落马,马惊跳狂奔。
铁虎从大树上一倏一攀,不见了。射来的子弹空击老树。
道上,日兵惊魂未定。一日官挥刀驱兵。“砰”的一声,子弹正中他眼睛,指挥刀飞起,直插在沟里。
另一棵古树上,铁虎平端快枪退完子弹,大背枪,忽倏又上了另一棵树。
几个红帽兵正架炮,丛莽中,大狮和一伙义勇抡刀砍来。
岩石后,高山姐拉满弓的手一松,道上一红帽兵耳朵中此箭,倒栽葱跌下深潭。
一个落荒的红帽兵正急奔,忽然紧急刹步。七嫂双手持刀正对着他。他“哇”的一声,掉头往蔗田里钻。
蔗田深处,哨官背着郑清,脚下一软,扑倒在地。他忙爬起抚摸:“大人,我实在走不动了!”
几个负伤兵弁围拢过来:“大人还活着?”
哨官点点头:“肚子实在饿了!”攀根甘蔗大嚼起来。
几个伤兵攀尚未成熟的甘蔗充饥。
七嫂持刀搜来:见状大怜:“你们是官兵?可怜!饿成这样!”
来源:文乡枞阳
文字编辑:月明春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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